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☆、山有木兮木有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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素雲思及此處,過往紛紛擾擾忽然間如在眼前,一時發怔,默然不語。傳志等候片刻不見她做聲,忍不住問:“岑叔叔為何要輕生呢?”

素雲回神看他一眼,又垂眸望著岑青,低嘆一聲:“他怎會告訴我呢?不管我怎樣試探逼問,他都絕口不談。我只得作罷,又怕他再想不開,便要他每日到山裏陪我采藥,心道總有一日要問個清楚。他也不推諉,竟許了。那之後我二人日日在山中見面,我教他怎樣辨識草藥、怎樣診病,他倒是好學,不過半月就有模有樣了。”

傳志道:“難怪阿笙也懂這些——後來呢?”

素雲倚在榻邊,望著窗外夜色,幽幽道:“那天青石山很是熱鬧,鑼鼓聲、鞭炮聲、人聲鼎沸,整座山谷裏都能聽到呢!我在後山,素來不理他派中事務,不知是為何事。青弟直到入夜才來,他喝了好多酒,走路跌跌撞撞的。我問他怎麽了,他也不說,只是哭。便是那夜,他抱著我,我抱著他……忽覺自己再難舍下他。”

傳志喃喃自語:“我是何時舍不下阿笙的,我也不知道。”素雲笑他癡笨,說這是人之常情。傳志點頭:“雲姨也這樣說,那就是了。我以前問阿笙為何喜歡我,他說這種事哪講得分明?他起初嫌我呆笨,等到了後來,反覺得我很好。可我一點也不好。”

素雲禁不住笑出聲來,暗道這小子可愛得緊,笑著笑著,又忽的失了神:他二人年紀雖小卻兩情相悅,傳志赤子之心說赤誠之言,笙兒那般性子也肯生死相許,世上幾人能如此呢?

那日清晨,岑青甫一睜眼便驚坐而起,得知兩人夜裏情事,竟要以死謝罪。起先她還當岑青年紀尚幼,不肯過早碰觸男女私情,便笑說不要他負半分責任——她只要愛著他、陪著他,何必嫁他?哪想兩人爭執片刻,她方恍然大悟:岑青對她實無半分情意,寧願一死,也不肯違心給上任何承諾。

他不願給,她自不肯要,只是理好衣裳,梳洗罷,求了他一件事。

素雲不肯告訴傳志那日發生了何事,只是淡淡道:“他心中另有旁人,我又何必自討沒趣?我隔日便拜過父親,下了山。臨走前同青弟說,他這條命是我的,萬不可丟在別處。後來我制成‘情人索’,青弟去哪裏,我便跟去哪裏,聽到竹筒裏蜂兒在動,知道他還好好活著,那便夠了——這二十年,只有護送你去找爹爹那半年裏,我才離他遠了些。”

傳志訝然:“雲姨你這樣待他,如今已二十年了,岑叔叔卻不曾來找你嗎?”

素雲失笑:“只怕青弟一心以為,我是為了要他性命,才跟了他二十年呢。”

傳志不假思索:“岑叔叔豈會這樣笨?雲姨要他不可丟了命,自是怕他輕生謝罪。如此苦心孤詣,哪肯要他死了呢?”

素雲一楞,拍拍他肩膀道:“我心裏想什麽,青弟從不曾懂,倒是你這娃娃明白。”她再去看岑青面龐,心中不免低嘆:傳志同笙兒生死相許,豈是你我可比?我當真是怕你死嗎?你又哪裏肯為我而死?……如此糾纏二十年,她才想明白的事,傳志哪裏懂?

好在也無需誰懂。

傳志不知她心中所想,臉上一紅,又想到阿笙,腦中一陣清明:“哪怕不能每天在一起,也想要所愛之人好好活著,想要他平平安安的。阿笙拼死要我逃走,便是如此;換做是我,也願拿我的命來換他的。雲姨也這樣想吧?我若一蹶不振,他定要傷心的。”

素雲笑道:“也不怪你,經此大劫,有幾個不灰心喪氣的?笙兒定曉得你的心意,若非萬不得已,豈會惹你傷心?他那般聰明,功夫又好,你還說有個厲害的義兄陪著他,定能化險為夷。若我是笙兒,哪怕到了閻王殿,也要一路殺回來見你。”

傳志想到阿笙坐在閻王爺桌上,下巴微揚,把竹杖架在人家頸上頤指氣使的模樣,不禁莞爾,再不去想阿笙究竟是死是生。

兩人各有心事,相對無言。不知過了多久,聽得房門吱呀一聲,傳志忙擡頭去看,見紅蕖一人走進房來,正要說話,卻不知該從何處說起。紅蕖徑直走到榻邊,從背後取出兩樣東西遞給他,道:“我們在山谷中找了一夜,只找到這個。”

那是阿笙的兩支竹杖。傳志臉頰漲紅一片,將竹杖捧在手中來回摩挲,顫聲道:“……既不見人,便、便還活著……是不是?”

紅蕖應了一聲,轉身便走:“行李已拿回來了,你的刀也在。我去睡了。”

傳志一心端詳竹杖,並未回話,素雲轉對紅蕖道聲辛苦,問過狄爺情況,要她快去歇息。紅蕖看也不看傳志,合上門去了。素雲瞧瞧房門,看看傳志,淺嘆一聲,再無多言。

傳志將竹杖把玩許久,擡起頭來喜道:“雲姨,阿笙確還活著?你說是不是?我就知道,他定然活著。我將它們收好,等阿笙回來就交給他,你說好不好?不對不對,他到哪裏找我?——英雄盟會!我們本就要去蘇州,若他好了,定會到蘇州找我,是不是?”他愈發興奮喜不自勝,一拍床榻便要起身。“我得快些,英雄盟會這便到了!”

素雲苦笑,待他一個仄歪倒在榻上,才扶起他來:“傻孩子,你傷成這樣,給我好好躺著罷!莫說體力不支,便是生龍活虎的,你也有別的事要做吧?”

傳志訕訕一笑,回想一番又道:“雲姨不說,我就真的忘了。爺爺要我給您帶一句話。”

素雲一楞,問是何事。

傳志將陳叔平要他講的話一一講了,末了又道:“這樣重要的事,我竟給忘了。你怎知道我還有別的事?”

素雲神色古怪,轉過臉去,曲腿抱膝坐起,沈吟道:“我哪會知道這些?他,他當年……他知道我同青弟的事,他早已……”那日情傷出走,她本下決心再不踏入青石山半步,不想半月後陳叔平指點岑青武藝,瞧見他內衫上繡了朵山茶——青石山女弟子本就寥寥可數,無一個會繡花的——逼問之下,岑青將此事和盤托出,陳叔平當夜便下山將她抓回與岑青對質,此時二人方知彼此身份。大殿之上,陳叔平本要二人成親,不想岑青斷然拒絕,寧肯一死,陳叔平大怒,當場便要了結岑青性命,若非她與秦茗拼死阻攔,岑青斷不能活至今日。同室操戈為青石山大忌,陳叔平違背門規,就此離開師門,出走塞外。“爹爹臨行前同我說,若不能殺了岑青提頭來見,便不要去找他。那之後青弟大病一場,我花了許久功夫方才治好,怎會殺他?……如今已過二十年,爹爹還肯認我?”

傳志奇道:“只為這個,便二十年不見?”

素雲失笑:“你當是小孩子玩鬧?大丈夫頂天立地,豈可失信於人,我雖是女流之輩,亦不會違諾背信,惹人笑話。”

“話是如此……”傳志點頭,又覺哪裏不對,“雲姨你有爹爹,卻二十年不肯相見,我想要見見爹爹,反倒見不得了。可畢竟你們有言在先……唉,要是阿笙在,也要為你們惋惜,依他性子,恐怕要說出好一番道理勸你們呢。”

素雲聽罷嘆息一聲,摸摸他發頂:“你說的是,我應當去見他。再大的事,過了二十年,也該了結啦——傻孩子,我提醒你要做的,卻不是此事。先是青弟身中劇毒,進而你們在山中遇襲,笙兒和你義兄生死不明,你兩個雖逃得性命,卻給人滿城搜查,那些人接連下如此狠手要你們性命,卻留了另外兩人,你竟忘了?”

傳志胸口如大石一撞,驚坐而起:“鄭夫人和箏兒!”

“正是,若你不曾看錯,那些人當時只擄走她二人,並未下殺手,想是另有所圖。或許,他們只為了她二人而來?殺了你們,是為了方便將人帶走。”

傳志沈思片刻,搖頭道:“雲姨也覺得害岑叔叔的人和偷襲我們的人,恐怕有些幹系吧?岑叔叔遇害之時,我們還不曾結交鄭夫人,他們想抓鄭夫人與箏兒,為何要先對岑叔叔下手?何況……”想到阿笙懷疑付九與羅成是暗害岑青的兇手,傳志暗道:若是九叔,他豈會在山裏設下埋伏,要我性命?若是羅大哥,他豈會同阿笙一起滾下山去?難不成另有其人?思來想去,傳志眉頭愈發緊鎖:“若是他們全無幹系,也說不過去。要是岑叔叔不曾中毒,箏兒也不會找我們……可為何要抓箏兒?鄭夫人和箏兒過去可曾認識?我實在想不明白。”

“箏兒自幼跟我雲游,我並不知她何時見過夫人。”素雲道,再看他臉色蒼白,眼瞼青黑,扶他躺下,“想不明白便慢慢想,你累得很,先好好歇息。青弟的毒還需幾味藥,我去吩咐他們弄。”

給她一說,傳志方覺疲倦,抱著竹杖合上雙眼,嘀咕道:“若是阿笙在,一定想得明白。”

“沒了阿笙,你便什麽都做不得嗎?等你睡飽了,精神足了,什麽都想得清楚。”素雲邊給他掖好被子,邊溫聲安撫。

傳志笑道:“雲姨待我真好,若是我娘還活著,想來也同你一樣。”

素雲笑他孩子氣,坐在榻邊守著,待他沈沈睡去才起身離開。

傳志這一覺,足足從清晨睡到夜深。睜開眼來,房中再無旁人,岑青也不知去向,獨餘桌上一支蠟燭搖著微弱的光。傳志道聲不好,抓著竹杖跳下床來,顧不得胸口疼痛,大步推門而出,走得數步,見狄爺抱著狄珩迎面走來,才松了口氣,上前拱手問道:“前輩,我剛剛醒來,卻不見大家都去了哪裏,雲姨和岑叔叔——”

狄爺不待他說完便冷聲道:“今夜要離開南京城。”

傳志大驚,正欲追問,他已大步而去,想是回房收拾行李。傳志不好上前,向他來處匆匆趕去,待追至正廳,見素雲紅蕖皆在,忙問:“發生了何事?”

素雲神色凝重,聽得聲音擡起頭來,道:“要解青弟的毒,尚需一些藥材,張大夫藥房中這幾味藥卻不知所蹤,我們跑遍了整個南京城和周邊各鎮,也根本買不到。對方顯是有備而來。我這便帶上青弟離開南京尋藥,再耽擱不得。”

傳志急問:“什麽藥?要去哪裏找?可還來得及?”

“你莫擔心,我尚可續他幾日性命。至於去處,倒是蘇州好些,蘇州城那樣大,總不至於——”

“恐怕不行。”紅蕖忽道,“我們本就要去蘇州,憑傳志腳力,只要兩日便到。若是我,絕不會留這兩日給岑青續命。”

素雲驚道:“他們會做到這等地步?”

紅蕖冷笑:“下毒、偷襲、全城搜查,甚至不惜偷光整個南京城的藥材,他們費盡心機要取岑青性命,怎不會做到這等地步?”

傳志暗道有理,快速將過往諸事回想而過,忽靈光一閃,急道:“英雄盟會!是了,英雄盟會!岑叔叔昏迷前說了這四個字,他會中毒,定與此事相關。定是他知道了關於英雄盟會的某個秘密,那些人才要殺他滅口!”

紅蕖接道:“這秘密恐怕關乎某個了不得的人物,這人財力人力皆非等閑,興許是江湖上數一數二的門派頭目。他一定會去英雄盟會。”

素雲蹙眉,緩緩道:“他要殺害青弟,是為了阻攔他南下……是以絕不會讓青弟活著前往蘇州。但青弟被你們救走了,他們找不到人,才要偷光整個南京城的藥材……不止如此,連蘇州城也要掏空,一旦帶青弟到蘇州求藥,唯有死路一條。”

傳志點頭:“雲姨不如北上,離蘇州越遠,岑叔叔便越有可能得救。”

素雲長嘆一聲,喃喃低語:“何必、何必要做到這等狠心的地步?”

紅蕖鼻中一嗤,挑眉道:“這便狠了?陳大夫端的是醫者仁心,良善之極。”

她言辭沖撞,素雲擺擺手不以為意,見狄爺站在門外,馬車業已備好,便對傳志道:“事不宜遲,我們這便上路。傳志,你的傷並無大礙,切記不可過度勞累。該塗該抹的藥,也莫忘了。至於箏兒,我將她交在你手裏,你可肯答應?”

傳志抱拳道:“箏兒是阿笙的妹妹,這本是我當做的。雲姨放心去吧,若岑叔叔醒了,我們蘇州落梅莊再見。”

“落梅莊……”素雲摸摸他臉頰,嘆息一聲,“前路艱險,你千萬小心。”

傳志應聲,轉對狄爺道:“這兩日多虧前輩相助,傳志不勝感激。雲姨與岑叔叔,還有勞前輩照應了。”

狄爺不置可否,抱著懷中少女躍上馬車,將她放入車內。岑青此時正安安穩穩地躺在車內夾層中,外人看來,這車中只狄珩一人而已。待素雲上前坐好,狄爺對傳志二人略一點頭,扯起韁繩,車輪咯吱一轉,便自去了。

傳志見馬車漸行漸遠,又想起一事,朗聲道:“還不曉得前輩如何稱呼?”

萬籟俱寂,冰冷的月色灑在青石板鋪就的路面上,車輪自月影上滾滾碾過。只聽那道比月色還要冷的聲音隨著車聲響起:“狄松。”

那聲音很快便消失了,馬車隱沒在夜色裏。傳志呆呆站著,不知過了多久,給人一把推開,才清醒過來:“怎,怎麽了?”

紅蕖白他一眼,冷道:“眼見八月十五就要到了,你接下來有何打算?”

傳志搖頭,目光恍惚:“已經這樣晚了,明早再說罷,我想去睡了。”

“睡個屁,都睡一天了還睡?”紅蕖啐他一口,“聽你將才那話,莫不是還要找那個丫頭?話說在前頭,我呢,非要在英雄盟會之前到蘇州不可,這事關老娘終身大事,比那丫頭緊要得多。我可不想再耽擱,你若不肯,我明早自己上路去,咱倆就此別過!”

傳志訝然,奇道:“你今天好大的脾氣,是我哪裏惹到你了?我……唉,你別生氣,我現在心裏亂得很,等明早再說,好不好?況且……鄭夫人也在他們手裏,她要有了三長兩短,你們南華劍派怎能和周家聯姻辦喜事呢?非得你倆都平平安安地到蘇州,你的大事才辦得成。我非救箏兒不可,你也一定要救夫人,你說是不是?”他強打精神安撫紅蕖,心裏卻想著別的事。

紅蕖嘴唇一撅,擰眉瞪他兩眼,又別過視線冷哼一聲,還是氣惱不過,兩手繞著長發揪了好幾圈,恨恨跺了兩腳,嗔道:“你個大笨驢,我哪裏想不到這些!”

傳志看她眼眶通紅,只得軟聲道:“是了,你比我聰明,豈會想不到?是我不好。你不要急,我好好想想辦法。”說罷微微一笑,將手裏竹杖轉了兩轉:“我拿著阿笙的東西,把自己當作他,想想若是他會怎麽做,興許能想出好辦法呢。你眼睛都紅了,是沒睡好吧?快去歇息,明早我一定給你個答覆。”

紅蕖咬唇,猛推他一把,罵了聲笨蛋,回身去了。

傳志不明就裏,也不多想。他心緒低迷,不願睡了,一人在院中信步徘徊,一面對著竹杖喃喃道:“阿笙,我能想出好法子吧?唉,我心裏亂得很,你怎不在呢?那個狄爺,救了岑叔叔,還幫我去找你和羅大哥,我本來感激得很,可是……你從前問我,要是仇家是好人,我該怎麽辦,竟給你說中了……不對不對,他不過幫我做了這些事,就是好人嗎?但他跟雲姨在一起……不對不對,跟雲姨在一起的,便是好人嗎?何況便是好人,他也是仇人,我該報仇的……不對,要是報了仇,狄珩姑娘怎麽辦?她那樣柔弱,非要狄爺保護不可——唉,我怎想到這裏了?憑我的功夫,能在狄爺手下過幾招?眼下還有更要緊的事。”

他漫不經心,也不知走到了何處,仰頭瞧見一株桃樹,便偎著樹幹坐下,又想:第一次見你的時候,你就在桃樹底下站著,那時候桃花開了一樹。不過我倒覺得,你比桃花還好看。

他癡癡楞楞地想,將竹杖抱得緊緊的,好像阿笙就同自己站在一處。從十二年前,一直站到而今。

“興許那時候,我心裏就記掛著你了。我頭一次看到那麽好看的人。”重逢以來諸事紛紛浮現眼前,傳志想著阿笙說過的話、做過的事,又想到他接連以死相護,眼眶驀地濕了。七月流火,天氣漸冷,夜風灌進衣領裏,他打個寒噤,親親那竹杖,裹緊衣服。“還好你不在山底下,不然要著涼的。我有好多事想對你講,等你回來了,一點點說。明日一到,我就去找箏兒,定要她好好的。”

翌日清早,紅蕖在院子裏瞧見的,便是抱著竹杖睡在樹下的傳志,他肩上盡是露水。紅蕖提起裙子蹲下,兩手捧頰,將他睡顏打量再三,輕聲喊:“大笨驢,大笨驢。”瞥見他頰邊長發微濕,想拈起來給他擦擦,手指探出去,又收回,垂著眼睛道:“我不生你氣啦,我生什麽氣呢?我可是要嫁到南方盟去的,你說,那姓周的小少爺,有你一半好嗎?呸,哪個男人不比你這呆頭呆腦的笨驢好!”說罷起身,擡腳尖在他膝上一點:“睡什麽睡!你那法子想好了?”

傳志一驚,猛地睜大眼睛:“怎麽了!”

“說你笨,還真是笨到家了。”紅蕖退開兩步,離他遠遠站著,“虧你還是習武的,我要想殺你,早就得手了!”

傳志摸摸後腦,將身上塵土拍去:“你說的是。阿笙不在,我得自己警覺些——我從前都靠著他嗎?”

紅蕖冷哼:“我怎知道?你救那兩人的法子呢?”

傳志學著阿笙的模樣勾起嘴角淡淡一笑,把竹杖在胸前一橫,擺個架勢:“不入虎穴,焉得虎子。”

紅蕖蹙眉,眼珠一轉,疑惑道:“找上門去?你怎麽找——且慢!”

她臉色微變,傳志知她已猜到大致,便點頭道:“我只要找一家最熱鬧的酒樓,在樓上大大方方一坐,還怕找不到他們?”

紅蕖冷笑,上前在他胸口狠狠一摁,看他吃痛,揪起他前襟怒道:“憑你這副模樣?想了一夜,只想出這麽個蠢笨法子!”

傳志呲牙咧嘴求饒,要她快些松開,軟聲解釋:“我想來想去,只有這個快些。你放心罷,只我一人去,你在暗處瞧著。若我問出箏兒和夫人的去向,咱們裏應外合,救她二人出來;若我問不出,給人家打死了,你便速速南下去找鄭掌門。到那時,我只求你一件事,他要救夫人,還請把箏兒也救了。”

紅蕖拂袖:“既然如此,我這便去找師父,你送個屁的死!”

傳志握緊手中竹杖,慘淡一笑:“箏兒是阿笙的妹妹,便是我的。除非萬不得已,我一定要親自救。其實向旁人求情也沒什麽,只是鄭掌門……你那日也在,自然知道他同我娘是何關系;況且岑叔叔中毒,雖不是他下的手,卻總與他有些幹系。說句不應當的話。”他擡起眼來,靜靜望著紅蕖,神色與以往大不相同,竟有些淩厲漠然:“我心底,連鄭夫人都不想救的。我也不想同南華劍派打什麽交道。”

紅蕖一楞,瞪圓了眼睛。

傳志見她眼角泛紅,心頭一軟,又垮下肩膀,溫聲道歉:“嚇著你了嗎?是我不好,你別怕。我,我只是……你知道的。”他微微頷首,垂下眼睛不去看她:“你和鄭夫人、鄭掌門不同,我們是好朋友,我不會遷怒你。唉,我心裏討厭南華劍,實則也是遷怒。杜姑娘,你原諒我罷,我心裏堵得慌,只想生誰的氣。等那些人找上門來,我這一肚子氣就有地方撒了。不對不對,我說岔了,我只是想通了一件事。”

他把玩起竹杖,篤定道:“阿笙不在,我得憑自己的本事做事。這次是我太笨,害他下落不明,等他再回來,換我來保護他。”

紅蕖揉揉眼睛,扁扁嘴唇,嬌聲道:“大笨驢,我要你叫我‘小紅’的,你忘啦?你叫我一聲‘小紅’,我就聽你的。咱們這便去救人。你放心,若你死了,我給你收屍,再幫你把那丫頭救出來。”

傳志拱手:“謝謝小紅姑娘。”

“誰要你加個‘姑娘’啦?”紅蕖小聲嘀咕,又粲然一笑,高聲道,“這樣也好。大笨驢,你以後可莫再說別的姑娘漂亮了,也不要同人家拉拉扯扯,更不要溫溫柔柔地叫人家名字。凡事留個心,不要對誰都那麽好,特別是姑娘家的。你這樣的人,最好離人家遠些。”

兩人並肩同行,她笑嘻嘻地說,傳志沒頭沒腦地聽。待到房中收拾行李,紅蕖給他換藥,摸摸他胸口滲血的紗布,忽問:“你那時候,為什麽不還手?”

傳志不假思索:“若是動手,一定要給他瞧出身份。”

“他們只有三個人,要是你我合力,也許能敵得過呢?”紅蕖幽幽道。

傳志笑道:“要是敵不過,我死了也罷,你怎麽辦?我答應過要將你送到蘇州的。”紅蕖手下一頓,又聽他道:“要是你也死了,誰來救岑叔叔——唉,也許那時候,我並沒想這麽多,我只是一心想,這人殺了阿笙和羅大哥。阿笙死了,我為何要好好活著?”

紅蕖眨眨眼睛,呢喃道:“你心裏,分明只有阿笙一個,為何要去招惹旁人呢?”

“什麽?”

“我說呀,”紅蕖嘻嘻一笑,擡手在他額上一敲,“大笨驢,你自然要好好活著。你還欠我兩件事情沒做哩!”

傳志苦笑:“那是自然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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